神秘愛情打印機

真實的塑料花

我向來不喜歡塑料花，無論它做得多真，我照樣以為假，而且由於以假亂真，愈發惹我憎惡；然則自從六年前，聽陳清德說“誰人故事”，我對塑料花的印象就改變了，每次瞥見塑料花，縱然那種做得極粗拙的，也會由心底泛起一股暖流，想起逝去多年的陳清德。

雖然跟他不是深交，他又遠在馬來西亞，然則第一次在吉隆坡機場見到他，坐上他的車，就以為跟他有默契。他跟我一樣容易“閃神”，是那種一邊開車一邊語言，一語言又忘了開車，到雙岔路口，突然大叫欠好，該走左照樣走右，然後險些撞上脫離島的人。

他語言有種特殊的語調，似乎發抖又不是發抖，可能是氣不足，又急着講造成的；但細細聽，又由於他總是提着氣語言，用一種急切高亢的情緒來說，以是顯得有些激動。偏偏他說的紛歧定是激動的事，速率又不極快，甚至內容是娓娓道來，那急與徐、高亢與清淡之間就組成了一種特殊的味道。

也可以這麼說，陳清德是個異常感性的人，不管多小的事，在他看來都可以很有感想。舉個例子，他會去橡膠園裡撿橡膠子，然後拿來送我，說：“你看，這多漂亮，咖啡色的種子，上面另有銀色花紋，似乎是銅鑲銀的。”這還不夠，他會連那外面大大的果囊也撿來，一點一點剝開，露出內里的種子，告訴我橡膠子的結構。

他也網絡相思豆，有回裝了一小袋給我，說是特大的。相思豆我見過不少，但他拿來的果真稀奇大，而且稀奇紅。我說：“好極了，我可以用它來做封面設計，惋惜不夠多，我要很大一堆才成。”

隔不久，他就託人帶了一大包相思豆給我。我嚇一跳，也感動得要命，馬上用來拍成《對錯都是為了愛》的封面，又不知拿什麼回謝，想來想去，決議畫張畫給他。沒推測，在電話里告訴他這個新聞，他居然隔了半天，不吭氣，似乎很猶豫的樣子。

“你不要?”我問。

提來米蘇之戀

“不是不要，是得要兩張，”他說，“由於我有一對雙胞胎的女兒，未來娶親，若是只有一張，到底給誰?”我怔了一下，二話不說，畫了兩張寄去。

陳清德談到女兒，那語音就愈哆嗦了，似乎多年不見的女兒遠遠要撲進他懷裡似的。從他的言談中，我聽得出，他這麼多年的辛勤、節儉，都是為了這兩個瑰寶女兒。馬來西亞不是個很富足的國家，黑黑瘦瘦的陳清德，半生致力推廣華文教育，他身體不夠好，收入也不豐盛，卻拼全力，送兩個女兒出國念書。記得他去美國加入女兒結業儀式回來，在電話里對我說：“你們美國好美啊!尤其是蒲公英，滿地黃色的小花，在大大綠綠的草地上，太美了。怎麼我們馬來西亞沒有蒲公英?”“真的嗎?”我不信，“只怕是你沒注重吧。”

又隔一陣，他果真來信說發現大馬也有了蒲公英。我說：“不是有了，是早就有。只是以前你太忙、眼鏡度數又深，以是沒瞥見。到美國看女兒結業，喜悅了，也有了輕鬆的心情，以是發現蒲公英。”

從蒲公英、橡膠果和相思豆可以知道，陳清德很愛植物花卉，只是令我驚訝的，是有一回在餐廳，他居然盯着桌上插的塑膠玫瑰花，而且目不轉睛，一副十分陶醉的樣子。

“這花做得太粗了。”我說。

“是啊，一看就是假花，”他還緊盯着塑料花，“可是這假里有真哪。”

看我不懂，他笑笑：“你知道嗎?現在這裏的年輕人也過西洋情人節了。”我點頷首。

“去年情人節，有人一早就送了一大把玫瑰花來。女兒已經出門了，我看看上面的卡片，原來是小女兒男同夥送的。於是把那束花放進她房間里，還拿個花瓶，裝了水，插着，”他作成捧花的樣子，“可是我一面把花放在小女兒床邊，一面瞥見大女兒的床，旁邊空空的，沒有男同夥送花，以為好可憐，想她看到妹妹有人送花，一定會很傷心。”他看着我，扮了個鬼臉：“我那時靈機一動，想到柜子里似乎存了三枝塑膠的玫瑰花，是以前買生日蛋糕附贈的，就把花找出來，上面積了灰，我還洗洗清潔，又從小女兒男同夥送的那把花里切下一塊玻璃紙，把花包起來。正包呢，又想到，糟了!我另有個外甥女跟我同住，她也是巨細姐了，也該有人送花，若是瞥見我兩個女兒都有花，就她沒有，更會傷心。就也拿一枝塑料花，包好，綁上絲帶。於是，三個女生，每小我私人都在床邊擺了花，我正自滿，瞥見桌子上另有一朵沒用的塑料花，也還剩一小塊玻璃紙，那花雖然看起來最難看，似乎掉了好幾個花瓣，然則何須虛耗呢?我們家另有一個女人哪。”說到這兒，他又扮個鬼臉，一副老頑童的樣子：“於是我為我太太也做了這麼一枝花，偷偷放在她的梳妝台上。”

愛情你追我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