褲子，白褲子
五分鐘和二十年
時間:2020-03-20 作者:未知 編輯:小故事
冬天的風吹到那裡都是砭骨的冷。中中午分，當我出差乘坐的列車徐徐到達這個名叫“紫霞”的小站時，只管車廂里沉悶依舊，卻仍然沒有人打開車窗換換空氣。我的眼光透過厚厚的車窗疲倦地端詳着外面。看起來，這是一個很偏僻的小城。
列車在此停站5分鐘。
“嘩！”車剛停穩，我劈面的中年男子突然利落地打開了車窗。也許着實是不能忍受車廂里的混濁，他居然將頭伸出了窗外，風卷着細塵肆無忌憚地吹了進來，我忍不住豎了豎衣領。
“小——菲！小——菲！”他溘然大呼。我被他嚇了一跳。周圍的搭客也都驚訝地看着他。很快，一個婦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，在車窗外站定。她四十歲左右的樣子，皮膚粗拙，然則康健的黑紅色，微微有些發福，不外可以清晰地推測出她年輕時的娟秀。
兩人一時間卻沒語言。男子似乎有一點兒不敢看她。他下意識地把臉轉向車廂，頓了一頓，剛剛又轉已往：“今天沒課嗎？”
“有4節課。我請了假，放到星期天給孩子們補。”女人說。
“人為能開得出嗎？”
“經常拖欠着，不外四百多塊也夠花了。糧食和菜都是自己種的，通常花不着若干錢，”婦人又說，“你呢？你能開若干？”
“沒若干，和你差不多。”男子說。從他的衣着透露出的信息，他的人為顯然不是婦人所能比的。但他卻是那麼模糊着，似乎他比她富有對他而言是一種尷尬的羞愧。
“我們一起教過的誰人學生王有強清華都結業了，現在是北京一家大公司的副總司理了，
”女人說，“他年年給我寄賀卡。”男子點頷首。碎在上海的玻璃心
“你返城時偷偷給你蓋過章的誰人老會計去年死了。得的是肝癌，你說多巧，他的妻子也是得這種病死的。”
男子垂下眼眸，緘默着。他一個個地剝着手中的橘子，然則一瓣也不吃。
“你是騎車來的嗎？”男子終於問。
“是的。還買了一張站台票呢，”女人笑道，“想給你煮一些雞蛋吃，可是火不旺。好不容易煮熟了，我緊趕慢趕，照樣差點兒遲了。”——一袋熱氣騰騰的煮雞蛋遞了上來，袋子下還滴着水。然而男子絕不猶豫地把它放在了製作優良的褲子上。
發車的鈴聲響了。
“回去的路上，你慢點兒。”男子說。
“你也慢點兒。”女人說。
“我沒事，火車最平安了。”男子笑道。這是他第一次笑。他從窗口遞出一大袋剝好的橘子，女人踮起腳尖接已往，眼圈紅了。
火車啟動了，逐步，逐步。
女人轉身往回走，一邊用袖子去抹眼睛。男子沒哭。他剝開一個雞蛋，打開卵白，圓圓的蛋黃像一枚太陽，一滴淚，終於落在他的手上。
這是我親眼眼見的一場20年的戀愛在5分鐘之內的完整搜集。從始到末，沒有一句精彩的台詞，沒有一聲熱情的問候，沒有一點像樣的表達，沒有——我們習慣想像和看到的那一切。
老來多健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