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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風俗:北京人的祭灶君的傳統習俗

中國傳統文化八大類

  北京人過春節的習俗,是很有興味的。

  所謂春節,是指中國陰曆正月初一。它預示着新的開始,天地萬物復蘇,春天降臨,一年的農事也將着手進行。所以,向來為中國人所重視。後來,公曆推行,國家以公曆的一月一日為“元旦”,陰曆的“年喜”,只好在名義上退而求其次,改稱“春節”。然而,對春節的慶祝,絲毫不因為名分的更改而稍減,依舊保持着傳統的隆重,成為一個真正的全民族的盛典。而且,近幾年又格外活躍,彷彿那曾經消失的典儀又活轉來,在許多地方,過春節的熱烈歡騰的氣勢,為近半個多世紀中所少見。只是“祭灶”的風俗還沒有大規模恢復,甚至可能會從此不再恢復,人們已經從心底里冷淡或忘卻了“灶君”(亦稱“灶王爺”)這老爺子了。

  “灶君”,就是“灶神”,據說是專司人間差惡的神。彷彿是情報機關派駐在每家每戶的特別調察員。但他永久是副和善慈祥微笑可人的面孔,絕不怒目相向。這是否表現了中國人的某種由社會經驗而來的觀念,即察人陰私者往往總以微笑示人,並不作兇惡狀以嚇人呢?我不得而知,不過這總是很引人興味的。“灶王爺”的尊姓大名,說法不一。《淮南子》上說:黃帝、炎帝“死作灶神”,職司人間善惡,足見中國人把灶王爺看得很重,他成了民族元始的化身。可是《五經異義》上說,灶王爺姓蘇,名吉利,是我的同宗。我更寧願相信這個說法,以便沾一份光榮。說起蘇姓的先輩,除了四川的蘇氏父子,三位大文人之外,還有一位人見人敬、歷史悠久的灶王爺。灶王爺的後代,還不透着格外的自豪嗎?而且,蘇灶王爺還有位美貌的妻子,這便是“灶王奶奶”王搏頰。不幸的是,《酉陽雜記》跑出來打破我的這個光榮夢。它說灶王爺叫隗,貌若美女。還有的說法是灶王爺姓張名單,字子郭,他的夫人字卿忌。毫無疑問,我對這說法不感興趣。可惜,民間習俗的勢力是巨大的。我小時候就聽見過民謠,說:“灶王爺本姓張,一碗涼水三柱香”人人會唱,坐定了灶王爺為張姓先輩的“錯案”,讓我失去了揀拾光榮衣缽的福分。老人們告訴我,說老北京市面兒上曾經有賣《灶王經》的,上面說:“灶王留下一卷經,念與善男信女聽。我神姓張名自國,玉皇命我掌廚中。來到人間查善惡,未從做事我先清。”瞧那意思,灶王爺不僅鐵定了姓張,而且是玉皇大帝的廚師長。被中國人的上帝指派到人間從事“查善惡”的特務活動。通俗是通俗了,可地位卻大大降低,從炎黃的化身,一下子跌落為“上帝”的司務長,專干從鎖孔里看人,從門縫聽音兒的勾當。這就難怪中國人對這位老先生的態度有了更多的戲謔的成份。可我總不明白,玉皇大帝把自己的廚師長派到人間,他還開飯不開:難道真的不食人間煙火?

  不管怎麼說,灶王爺是位令人又敬又怕、又不能不應付的人物,不管他怎樣笑嘻嘻。祭灶是古老的習俗,最早是稱之為“紀灶”的。意思彷彿是紀念使人類最早用火而熟食的先灶者。可見,那時的灶君還沒有沾染更多的神氣兒。後來,他竟成了神,而且為上帝做飯,只是捎帶手兒教會了人們炊事。原先的祭灶是夏天,到了後漢時代,有位叫陰子方的先生,在臘月(冬日)早上升火做飯,忽見灶神,在空中顯形,說些什麼,語焉不詳,大約是抱怨伙食不好,肚子里葷腥不夠。子方先生急忙將家中的狗(名曰“黃羊”)殺掉祭祀他。從此就家道興盛,人財兩旺。可見,灶王爺當了神仙就擺神仙架子,你不給我好吃的,我就不保佑你。於是,冬日殺狗祭灶神,就成了歷代相傳的風俗了。自然,這也是人們冬季打牙祭的好理由。供神人吃,久已有之。

  還是近代人聰明,也會“偷工減料”,把祭灶的黃羊改為糖瓜,雖然甜蜜蜜,卻永久地讓灶君素食。祭灶日也定為臘月二十三日。因為,不知根據誰的考查,灶君必須在臘月二十四日趕赴天庭,到玉皇大帝面前報到,同時彙報人間的善惡。於是,人們在臘月二十三日晚上為灶君送行。為了不讓灶君說出自己的惡行。便供奉灶王以“糖瓜”“南糖”。這是一種用麥芽做成的糖,化后很粘。人們希望用這種甜蜜的封條粘住灶君的嘴,使他免開尊口。糊塗的人忘記了,壞話雖然不能出口;好話卻也不能吐露。中國人大約信奉“無害即有益”的價值觀,所以,實際上並不祈求神佛保佑,只求無害於自己,便寧願奉上尊敬。
中國風俗:北京人的祭灶君的傳統習俗
  我不明白的是,中國人(或北京人)關於天庭與人世距離的推測。既然灶王爺可以於一個夜間便飛升到天堂,好趕上凌晨的早朝。那麼又為什麼直到七天以後,在臘月三十除夕夜才又被請回來呢?灶王爺要麼在天庭休假一周,要麼就是天地之間的距離要灶王先生七天打來回。不管怎麼說,這七天的概念,同西方基督教一個禮拜的數目不謀而合,而且,這概念肯定還早於西方,足見中國人對於天文學的知識曾領先於世界,只不過帶有迷信與世俗的色彩罷了。

  倘從謔笑的推理上看,灶王先生的六天假期也不輕鬆。這是惶急的等待玉皇大帝接見的六天。玉皇陛下肯定不能同時接見幾萬、幾萬萬個灶王,排隊拿號坐等是必然的了。何況灶王爺一個個黑眉漆眼兒,嘴被粘住,說話呼呼嚕嚕,肯定不被玉皇老倌兒喜歡,說不定他老先生聽得不耐煩,於第七天下午照本宣科地念一遍“去舊迎新詔書”,便揮揮手,讓灶王爺們洗個澡,見見新,再重赴人間。可笑的是,明知這是個已經遭人間戲弄、業已變形的儀式,可人間、天上依舊每年裝模作樣的莊嚴地進行。沒人打算捅破這久遠的玩笑,在虛偽中耍弄欺瞞自己的主宰,獲得內心的自我滿足。所以,實在應當由國家頒布一個法令,規定每年舊曆臘月二十三日為中國人的“愚神節”或“自愚節”,用各種儀式耍弄神仙,將自己心中的神聖和自我欺騙一齊掃蕩殆凈,換一個充滿自信、相信自身的真正的新人。

  中國人對神佛是相當寬厚的。只要是神,他的一切也都連帶受到尊崇和祭祀。灶王既為一家之主,自然更覺親切,所以灶君太太和他們跨下的坐騎,一併受到祭祀。不過,這種灶君夫婦及馬的“神仙碼兒”,(又稱雙座),只供家長夫婦雙全的人家供奉。而喪失了配偶的人家,不管是鰥還是寡,則只供奉灶王爺,謂之單座。這不僅表現了男子漢夫權的神聖,而且也把“夫唱婦隨”、“舉案齊眉”的標準夫妻模式一併贈給灶君。由此可以窺見灶君其實是人造的,可以隨人的意願或是夫婦同行或是先生出差,夫人留守。一切看人的意思。人造了他或她,還煞有介事地奉迎,怎麼看都透着滑稽。

  這種灶君像,不論雙座、單座,均為木刻板、水彩印刷,較為講究。神像上方是當年的二十四節氣,神像下有神駒,神像兩旁印有對聯,謂“上天言好事,回宮降吉祥”。供奉者多系小戶人家及農夫,其“宮”自然簡陋,不過灶王爺及夫人總是安於職守,不像今天的官員還要挑揀崗位。灶王爺比現代的公務員可愛得多。

  臘月二十三晚,這些在灶頭吃夠一年灶灰的灶王爺爺及奶奶,受到人們尊崇。供果雖極簡單,儀式卻極莊嚴。晚飯後,將室內各爐火升旺,全家聚會一處,在供桌上擺好關東糖、糖瓜、南糖三五碗,涼水一碗,草料一碟。(涼水及草秸、料豆是給灶君的馬吃的,人們的想像及服務真是格外周全。)再擺好燭台,香爐等祭器。祭把開始,先點燃用羊油做的專供祭把用的小紅燭。(此種紅燭,舊時稱之為“小雙包”)蠟台下壓着黃錢、千張、元寶敬神錢糧一至二份。由男家長主祭上香。北京民俗:“女不祭灶、男不拜月”。但我小時候,這個禁令已被打破,女人也祭灶,男人也拜月。只是祭灶時一般男先女后,依次三叩首,肅立十分鐘,香燭欲盡,再次三叩首,然後把未燃畢的香根連同灶王碼兒、錢糧、草料等一起放在院子里的“錢糧盆”(生鐵鑄成的大盆)中,和已經放在盆里的松枝、芝麻秸一起焚化。當盆中的火苗升騰起來時,主祭者還往往祝禱不斷,說:“老灶王爺,您多說好話,少言壞語吧!”至於擺設的關東糖、糖瓜之類,則分一小塊扔進盆中,去粘灶王的嘴,剩下的,悉數被人扔進自己的嘴裏,所謂“上供人吃,心到神知”。神仙只是人們心愿中的一個符號罷了。

  富商巨賈的祭灶自然與普通人不同。他們的供品不但豐盛,關東糖可以堆得如小山一樣高,而且還要糊上八抬大轎,翻毛大馬,馬鞍一副。焚化升天後,全店的夥計在院中踩着鋪滿一地的芝麻秸。貧苦人家的灶王爺就沒有這福分了,一碗涼水三柱香,三個叩首,謂之“磕素頭”,把灶王碼兒就地一燒,就算禮成了,灶王爺照樣上天,也好伺候。

  祭灶是春節將到的信號,北京人叫“過小年兒”。這一天後,各商號的夥計紛紛出外討帳。自然,躲債者也不少,直到除夕接神(灶王)時,才不再討舊賬,所以又有“要命的關東糖”、“救命的包餃子”一說。

  不管怎麼說,灶王爺也是最接近民間的神祈,無論怎樣地神氣,畢竟保留着更多的凡人的精氣神兒。所以,這位可親可愛又常常受人愚弄的神,實在是人們發泄一年來鬱積下的苦與甜的好對象。實在說,恨灶王爺者寡,逗灶王爺者眾,這是位平民化的神仙。

  近來看灶王爺的神像,總覺得自己有點兒像他,我真希望灶王爺還是姓蘇為好,懇求考據家們多多關照,完成這一“使命”。